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云海牧场:

这是一间很小的男生寝室，窗户也很小，天花板却出奇的高。

四个角落堪堪塞下了四张小铁床，四个小孩儿分别躺在床上。因为屋子里太黑，这些小孩儿也像是四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。

最靠近窗户的铁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儿，他刚满8岁，或许是第一次住校。他很害怕，又很无助。四周沉甸甸的黑暗几乎让他窒息。他把自己裹在被窝里，浑身哆嗦着小声抽泣。黑色的身影上下起伏，就像是一只濒死的黑色虫子。

房间最里面的角落里，那张完全陷入黑暗的铁床，忽然响起一个挺浑浊的男孩声音“不-要-哭-了。”很平静的语气，甚至不能说是平静，而是有些机械。

男孩浑身颤抖，哭得更厉害了。

另一个角落里的铁床动了动，一个漆黑的，有些古怪的影子从被子里钻出来“你再哭，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、”

“Dennis ，Joey，你们俩别吓他。”另一个方向的铁床上，一个金发男孩忽然掀开自己的被子。他是一个身板儿瘦弱的男孩，皮肤透着病态的惨白，穿着亚麻布的睡衣，眼睛很蓝。他的蓝眼睛和金头发是这个黑房间唯一鲜亮的色彩。

Joey一言不发，而那个被称为Dennis的古怪影子发出了一声嗤笑，然后又躺了回去，陷入坟墓般的黑暗中。

金发男孩似乎身有顽疾，因为刚才动作太大，他不得不低头咳嗽了几声，脸色更惨白了，然后他尽量平复下来，轻声宽慰那个哭泣的男孩“别怕，刚开始住校是这样的，过几天你就会习惯了。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哭泣的男孩终于稍稍安静了点儿，小声抽泣着“……Edison……”

“好吧，Edison。”金发男孩点点头“我叫steve，你放心，我会照顾你的。”

那黑乎乎的颤抖的被窝打开了一个缝隙，似乎是Edison探出头来观察steve，然后他有些怀疑，有些无助的说：“可是你看上去比我还瘦小。”

steve苦笑了一声：8岁的小屁孩儿，果然说话让人火大——steve似乎忘了自己也就10岁而已。但他也不生气，想了想，认真的说：“我以后会变强壮的。”

Edison陷入了沉默，过了半响，他又带着几分哭腔说：“我想爸爸妈妈了……”

这话一出，steve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母亲，自从他住校后，似乎也有很久没看到自己的母亲了，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？手上的冻疮好点了吗？……steve微微皱着眉，他望着那高的出奇的天花板，陷入了沉思。

“steve。”

steve回过神“怎么？”

“我，我可以挨着你睡吗？”Edison怯生生的说“我怕黑……”

steve倒也没犹豫，耸耸肩“可以。”

然后steve听到了铁床嘎吱了一声，Edison的小脚落在地面上的闷响声。他轻手轻脚走了过来，小心翼翼的钻进了steve的被窝。虽然只有8岁，但是他好像真的挺壮实，只是浑身冰凉，像一块刚刚从冰箱里取出的冰块儿。

太凉了，steve努力的按捺这种不适，轻声道：“睡吧。”

“……这里面好黑。”Edison好像又要啜泣起来。

steve轻叹一声，把被子拉开了一条缝，让走廊外面微弱的灯光漏进来“这样好点了吗？”他低头问Edison。

然后他借着那微弱的光芒看到了Edison的脸——那不是脸，那是完全黑乎乎的一团，在那黑暗之中还发出了一个男孩儿尖细的声音“………谢谢你，steve，你真是个好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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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teve猛的睁开眼。

他双手撑着书桌猛的坐直了，瘦弱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，脑门儿上全是冷汗，半响没回过神。大概半分钟后，他才逐渐反应过来他在教室里。

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，老师和同学们不知去向，室内空荡而安静。大玻璃窗户外面投入了夕阳的暖色光芒，外面的操场上有一些小男孩儿正在你追我赶的玩游戏，他们跑得很快，看不清他们的脸。在操场外面是一排白垩色的高墙，墙外面是影影绰绰的松树林。

谢天谢地，这只是一个梦。

看样子已经是傍晚时分了，steve估计老师和同学都去食堂吃晚餐了，于是他也收好自己的文具，站了起来。

那确实是一个挺恐怖的噩梦，steve一边走出教室，一边都还能清晰的回想起那张黑黝黝的“脸”，不过他天性冷静，努力的让自己镇定下来，沿着长长的走廊往外走。

虽然外面的天色还亮着，但是走廊里的光线十分黯淡，偶尔有几个陌生的小孩儿从黑暗中冒出来，埋着头匆匆从steve身边走过，似乎有什么急事。

steve走到走廊的拐角处，看到墙面上挂着一副旧油画，接着昏暗的光线，steve只能看清画上面是一个穿着紫红色裙子的中年女人，她的脖子很长，长得有些奇怪，就像一只长颈鹿。她的右眼平静的睁开，左眼却是漆黑的一团——大概是被调皮的小孩儿用黑笔涂黑了。

steve觉得这幅画越看越怪，他有些不舒服的移开视线，走过拐角继续朝食堂方向走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食堂里居然也空无一人，一排排餐桌寂寥的挨在一块儿，看样子时间已经太晚了。steve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，然后他打算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什么吃的。他迈步走到食堂的尽头，推开了那扇淡黄色的薄木门。

厨房里的光线更昏暗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儿。

steve微微皱眉，他往前走了几步，拐过一张大桌子，看到了一个背影。

那是一个穿着旧衬衫和破靴子的小男孩，他背对着steve，站在巨大的橱柜前。他微微埋着头，双手捧着什么食物，佝偻着身子，好像一个小老头。他瘦削的肩膀在耸动，正在大吃特吃。

steve朝小男孩走近了一些，他注意到这是一个很瘦很瘦的男孩——比steve还瘦。他那打满了补丁的短裤下面露出一截死灰色的小腿，细的只剩下骨架，仿佛随时会断掉。他好像有十天没吃东西似的，嘴里发出黏糊的声音，还有牙齿撕咬食物的声音，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。

steve有些迟疑的往前走了几步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打了个招呼“…嗨…你在吃什么？”

小男孩的动作猛然停顿了，除了他的下巴，依然在动，一下一下的咀嚼，让steve联想起类似于猩猩的生物。

“我也没吃东西，厨房里还剩什么吃的吗？”steve上下打量着他，继续往前走了一步，忽然停下。

steve蓦然睁大了蔚蓝色的眼睛——就在小男孩的脚下，那双破靴子前面，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迹。

小男孩嘴里嚼着食物，终于含含糊糊的开口说话了“……在吃肉，很饿……”说罢，他似乎打算转过身来，他的侧脸黑乎乎的看不清楚“你想吃吗？”

“快逃！”忽然不知道从厨房里的角落里蹦出来另一个男孩，他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过来，拉起steve的手就朝门外冲去。

steve身不由己的跟着这个陌生男孩跑起来，但是他的脑子还晕晕乎乎的，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依然在梦中。

steve就这样拉着跑过了空旷的食堂，昏暗的走廊。沿途steve都愣愣的盯着这个小男孩的背影——他个子挺高，穿着考究的格子衬衫和卡其色短裤，踩着一双漂亮的鹿皮靴。从背后看，他有一头漂亮而茂密的棕色卷发，纤细的脖颈，粉嘟嘟的耳垂。

这是一个好看的背影，但是steve却忽然感到恐惧，他总觉得当这人转过头来时，也是一团模糊的黑暗。

steve想挣脱他。

陌生男孩挺着急的说：“别动！马上就能到外面了！”他的声音很清澈，像泉水簌簌的流过鹅卵石，并不是那种含含糊糊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。

steve确实也无力再挣扎，他天生体弱多病，只能徒然的跟着他跑，但同时steve又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，眼前逐渐模糊，是哮喘发作的前兆。

“快……咳，快放开我……”steve有气无力的说。

“马上！”俩人终于冲出了教学楼，跑到了大门口的花坛处，棕发男孩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，放开了steve，他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对steve说：“……这里相对安全一些。”

steve却像折断的树枝一般弯下腰，抱住花坛的雕花石柱，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息，然后他浑身哆嗦着，一只手伸进衣兜里找吸入剂，可是衣兜里却空空如也。

该死！steve简直要气急败坏了。母亲曾经嘱咐过他一定要随身携带，而他也确实很认真的每天都随身带着，为什么偏偏今天就没有带吸入剂？！

可是steve连气急败坏的力气都没有了，他绝望的闭上了眼，身体往后，靠在柱子上，像溺水的人往下滑。

“你怎么了？！”棕发男孩吓得脸都白了，他蹲在steve的身边，手足无措的望着steve“你没事吧？喂！嘿！”

steve却完全听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，他用尽全身力气用力的呼吸着，每一下都发出了可怕的嘶嘶漏气声，要冷静！要冷静！不要乱！steve告诫自己。

大概五分钟后，steve的呼吸终于逐渐平稳下来，他慢慢睁开了眼，棕发男孩关切的脸也印入眼帘——steve心里松了口气，幸好那不是一团黑暗，而是一张清秀的脸庞。饱满的额头和深深的眉骨，一双温柔的绿色大眼睛，浓密的羽扇似的睫毛。他看到steve恢复过来，似乎终于缓过劲来“我的上帝啊……”他很自然的把手放在了steve的肩膀上“你好点了吗。”

“……”steve浑身乏力，连话都说不出来，只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。他心里却在像自己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母亲这件事，这至少证明他可以凭借意志力战胜哮喘，也许能帮母亲节约买药的钱。

棕发男孩点了点头“好吧，你稍微休息一会儿。”他坐在steve的身边，抬头望向天空，此时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西方，天空已经成了暗红色，他皱了皱眉“糟糕，天要黑了。”他侧过脸看向steve“我送你回寝室吧。”

steve向来不喜欢别人把他当病人照顾，他费力的说：“不需要，我休息会儿就可以，我能自己回去……”

棕发男孩仿佛没感觉到steve的生硬，他微微一笑，眼神柔和“你就别逞能了，就让我送你吧，可以吗？”

steve眼神移向了另一边，他转移了话题：“刚才厨房里面那个，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steve的耳边好像又响起了那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。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棕发男孩却像司空见惯似的耸了耸肩“但我知道那很危险，必须赶紧逃走。”

steve苦笑了一声：跟着你跑才更危险，差点害死我。但他没说出这句话，又皱着眉想了想，若有所思的说：“那个人好像头脑不正常，或许我们应该报告给老师。”

棕发男孩一怔，他侧过头欲言又止的看了steve一眼，微微抿唇。

“……怎么了？”steve感受到他的视线。

棕发男孩注视着steve，忽然勾起唇角笑了笑，那是一个有些调皮又有些包容的笑容：“还没问你叫什么呢，我叫bucky。”

这个笑容来得有些突兀，却又如此自然，steve微微一怔，然后偏过头，低声说：“我叫steve。”

“steve~steve~”bucky笑着重复这个名字“好吧，我记住了。”他站起来，朝steve伸出手“走吧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
steve抬眸望着bucky的绿眼睛“我都说了不用你送。”bucky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，一脸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耍赖样。

steve低下头，又抬起头，无奈的叹气，终于还是握住了bucky的手。

bucky的手心很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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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teve忽然睁开眼。

他坐直了，发现自己坐在学校的草坪上，头顶是蔚蓝的天空，午后温暖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，干燥而温柔。不远处的足球场上，有几个小男孩正在踢球，身后有人在扫草坪上的落叶，发出轻柔的“刷-刷-”的声音。

他发了会儿呆，然后愣愣的举起手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，仿佛那手心上还残留着棕发男孩的温度。

“……steve，steve。”一个清澈的声音正在喊自己。

steve后知后觉的望过去，那个棕发小男孩正坐在自己身边晒太阳，他像是有些不开心的撅着嘴，肉嘟嘟的小脸透着粉色“你有在听吗？”

“……bucky……”steve觉得自己有些头疼，他皱眉望着草坪上自己的影子“……不好意思，我好像睡着了。”

bucky撇撇嘴，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，但他也没放在心上，说道：“我说我妈妈打电话告诉我要给我生一个弟弟，或者妹妹。”

steve还有点没回过神来，木木的说：“挺好的。”

bucky哭笑不得“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？”他笑完了，眉宇间又慢慢浮现起忧心忡忡的神色，垂下了眼帘“如果有了弟弟或者妹妹，妈妈就不会只爱我一个人了。”

steve总算是稍微收回了些思绪，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头：“bucky，其实，我一直很想有一个弟弟妹妹”他觉得自己的头疼稍微缓解了下，他看向bucky“然互好好的保护他，或者她，让他\她能开心的长大。”

bucky有些不解“为什么？”

steve望着bucky清澈干净的眼神，心中那些难以言喻的迷茫和恐惧好像也渐渐散去了：“……因为……”

bucky歪着头“什么？”

“…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…但是，举个例子，假如，你是我的弟弟，我就觉得挺好的。”steve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说出这种话，但他又觉得这句话正是他心中所思所想。这感觉太奇怪了，明明他才认识bucky，却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。

bucky先是有些愣，又有些不好意思，微笑着垂下眼帘，挠了挠头“……这样啊……”

“诶，那边的，帮我们把球踢过来。”远方踢球的小男孩在朝他们俩喊。

bucky朝steve咧嘴一笑“我去踢。”然后他站起身，又停步“你要不要冰淇淋，我去买两个。”

bucky的笑容在阳光下灿烂的几乎快晃花了眼睛，steve怔怔的点了点头。

bucky转身朝那个足球跑去。

steve望着bucky奔跑的背影越来越远，然后他身体往后，懒懒的倒在草坪上。很好，或许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罢了。他闭上眼，平顺呼吸，静静的感受着午后那温暖的阳光。他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青草，那尖锐青草挠着他的手心，微微有些发痒，他又想起bucky那调皮而温和的笑容。

真好，这都是真实的感觉。

不远处“刷-刷-”打扫草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，在靠近steve头顶的位置，忽然停了下来。

“……小朋友？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，优雅而富有礼貌。

“……嗯？”steve睁开眼，他首先看到的是紫红色的裙角。

“我丢了一样东西，你看到了吗？”女人轻声说。

“什么东西？”视线沿着那紫红色的裙角往上延伸，他看到很长的脖颈，像长颈鹿一般怪异的脖颈。

“我的左眼丢了。”steve最后看到了那黑洞洞的眼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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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teve大叫一声，从铁床上弹了起来，可因为动作太大，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。

他咳的如此厉害，以至于他都暂时忘记了恐惧。咳了大概三分钟后，直到他的肺都开始疼痛了，才逐渐平息下来。

他头晕眼花环顾四周，有用了大概十秒钟才确定自己在寝室里——小小的四人间，小小的窗户，高得出奇的天花板。

黑暗中，最靠近窗户的小铁床上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“……你，你没事吧？”

steve浑身一个激灵，第一反应是“Edison？”一想到那张黑漆漆的脸，steve的声音就控制不住的发抖。

“谁是Edison？”那个可怜巴巴的声音说。

steve这才略松口气，又开始皱眉，警惕的问：“你是谁？”

“……我，我是Tom，刚刚转学过来的。”他结结巴巴的说，又带着点庆幸“我还以为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，幸好还有你。”

steve不解的说：“Dennis 和Joey也在这里啊。”

Tom像是窒息了一下似的，声音里忽然带了哭腔“……你不要吓我……”

steve埋头盯着自己的被褥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，然后他一咬牙，掀开被褥下了床。鼓足了勇气走向Joey的床边，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，他看到Joey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枕头和被褥。steve忽然感觉自己后背在发凉，有些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，脸色惨白的往旁边一看，Dennis的床也是空的。

Dennis，Joey，Edison。他们都像水融入水一般消失了。

瑟瑟发抖的Tom从被子里探出自己的小脑袋，他无助的望着steve“……这到底怎么回事啊……”

冰冷的月光洒在Tom的脸上——那是一张黑漆漆的，看不见五官的脸。

steve身体往后，双腿发软，肩膀发颤，紧紧的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叫出来。他贴着tom对面的铁床一步步往外走，然后忽然加快了速度冲出了寝室。

砰的撞开了门，他像没头苍蝇似的在无人的走廊里乱冲乱撞。可是平时走熟了的走廊仿佛变成了迷宫，他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，他总觉得自己的每一次脚步声后面都紧跟着一个轻轻的脚步声，然而等他回过头时，后面却只是陷入黑暗里的走廊，看不到尽头。

他就这样跑着，也不知跑了多久，终于跑到没有任何力气，他的胸膛又开始剧烈起伏，开始喘不过气了，他背靠在墙上，慢慢的往下滑，头顶的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在明明灭灭。

他的眼神开始涣散，脑子里却无比清醒，他想起了bucky，想起那总是甜蜜阳光的微笑，那真诚清澈的眼神，那微微发红的耳垂……还有……还有什么呢？很多碎片般的记忆像刀子一般扎入了steve的脑海里。他垂下头，忽然觉得头痛欲裂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。

steve很想看到bucky，却又不想看到bucky。

或许这又是一个噩梦？

他闭上眼睛，他的肺部像被人戳了无数个洞，可怕而绝望的喘气声，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着。

“steve。”直到那熟悉的温度再度握住了自己的手。

steve睁开眼，是bucky。

他依然穿着那考究的格子衬衫，崭新的卡其色短裤，漂亮的鹿皮靴。如果说有什么不一样了，大概就是那双总是含笑的绿眼睛此刻弥漫着难以形容的忧伤。

“站起来吧，我送你走。”bucky一字一句的，慢慢说。

steve像垂死一般大口的喘气，脸涨的通红，他连话都说不出来，只是一眨不眨的望着bucky。

“试着站起来吧。”bucky又流露出那种包容的笑容“哮喘再厉害，也只能让你死一次。”

steve慢慢睁大了蔚蓝色的眼睛，他愣愣的望着bucky，几乎是同时，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胸膛平静下来，他的肺部像是忽然坠入了冰窖，坠入了永恒的安全的睡眠中。

bucky微微点了点头，然后他拉着steve，俩人慢慢站了起来。

bucky艰难的，又重复了一次：“我送你走。”steve却一言不发，只是深深的凝视着他。

俩人慢慢的并肩往外走，好像一点都不着急，仿佛只是出去散一次步而已。steve甚至连恐惧都没有了，只有某种越来越深的绝望的平静在心口弥漫开来。

走出了走廊，大门，花坛，沿着足球场的一路往前，脚下的草坪发出沙哑的声音，天边的月光又湿又冷。

最终俩人走到了白垩色的墙壁处，站定，那里有一把梯子，似乎已经放置了很久，已经开始腐朽。

一种强烈的预感袭上心头，steve猛的抓紧了bucky的手，他的声音有些颤抖：“我是不是，忘记了很多东西。”

bucky低下头，半响，才低声道：“我很抱歉。”

steve又往前一步，几乎贴着bucky的脸“为什么你要道歉？”

bucky的头埋得越来越低“……因为…我想留下你……越想留下你，你忘记的事情就越多……”

steve呆呆的重复“留下我？”

“你全都忘了……”bucky颓然的摇了摇头，也不知道是对steve说还是对自己说，然后他抬起头，微微扁着嘴，浅绿色的眼睛里湿漉漉的，他似乎在努力微笑“你以后，千万别再忘记带吸入剂了。”

steve感觉自己听不懂bucky在说什么，可奇怪的是，他的眼睛却也忽然模糊了，看不清bucky的脸。

“去吧。”bucky松开了steve的手“爬过这面墙。”

steve仰头望着那快腐朽的梯子。

“不要再来这里了。”bucky像梦呓一般道“我也不会再来了。”

steve的手慢慢靠近了梯子，又忽然顿住，然后他转过身，走到了bucky的面前。他开始摸自己的睡衣口袋，可是摸来摸去还是什么都没摸到。此刻，他就像他刚刚降生时那样，身上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。

不，不，一定能留下什么！

steve心中翻江倒海，眼睛发红，然后他像是疯了一般，忽然牵起了bucky的手，低下头狠狠的咬了一口。

bucky却感觉不到疼，只是看着steve咬的牙齿上都是血。

steve放下了bucky鲜血淋漓的手，他微微一笑，真是奇怪，明明唇边都是血，steve却依然能笑得坦然磊落。

然后steve把自己的手伸到bucky的唇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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纽约，布鲁克林，某封闭式男子学校，宿舍楼里的某间寝室。

时间是早上，挂着蕾丝白纱的窗户外面是小鸟清脆的歌唱声，阳光把室内晕染出一层温馨的色泽。

James Buchanan Barnes，一个棕色头发的漂亮男孩。他躺在橡木床上，慢慢睁开了那双优美的浅绿色眼眸。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浮现起睡醒后的惺忪惬意，而是一种深重的迷茫。他呆呆的望着天花板（说起来，这宿舍的天花板都出奇的高，学校为了让天花板看上去不那么奇怪，特意在每间寝室里都安装上漂亮的吊灯），大概一分钟后，他忽然举起自己的手，他开始仔细打量这只光滑的没有一点伤口的手，看着看着，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悲痛浮现在他的脸上。

他闭上眼睛，紧紧地皱着眉头，浓密的睫毛颤抖，他的手也抵住自己的胸膛，那种姿势，好像在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的哭出来。

也不知道躺了多久，寝室的门忽然打开了，是他的室友Brock，手里是浴巾和衣服，似乎是刚刚洗澡回来。

“嘿，你醒了。刚才舍监让我告诉你：你家人要你立刻去回个电话，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。”Brock一边用浴巾擦头发，一边走到窗户边，他看了James的神情一眼，微微挑眉，有些不确定的问：“你又做噩梦了？”

James慢慢睁开眼，声音很干涩：“……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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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面无表情的拨通了家里的电话，拿起电话筒，平静的听着里面嘟嘟的声音。

只嘟了两声，电话就被接起了，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兴冲冲的中年男人声音“喂，是bucky吗？”

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让他有些头晕难受，他勉强装出有兴致的语气“是，爸爸，怎么了。”

“你有弟弟了！”父亲大声说，激动的连语调都变形了“你快给学校请个假回家来！”

“……”他的手紧紧捏住了电话线“知道了。”

父亲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，还在那儿自顾自的说：“是一个很可爱的小男孩，金色的头发，就像你的奶奶一样。还有很漂亮的蓝眼睛，对了他的右手上有个小小的胎记，长得就像牙印一样，可爱极了。”

END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后记：

（1）写甜文写得我有些腻歪，想放飞自我。

（2）这文有借鉴《小岛惊魂》《放课后保健室》的思路，这两部作品都不错，推荐一下。

（3）死亡仿佛水消失在水中。——博尔赫斯